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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1章 成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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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住自己脉息的那一刻,宜棠她脑职嗡”的一声,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,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横飞出来,她也不清楚是害怕还是惊喜。

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洗手池光洁的瓷面上。

她也不清楚这汹涌的情绪是源自巨大的恐惧,还是猝不及防的惊喜,亦或是两者交织的洪流将她瞬间淹没。

朦胧的光亮中,她用力眨掉模糊视线的泪水,硬生生在眼前这片混沌里劈开一条清晰的道路——她必须留下这个孩子!

这个念头如此坚定,她被自己瞬间攒积起的、近乎蛮横的勇气惊到了。这勇气仿佛不是她的,却又从她骨血里喷薄而出。

她奋力而心地扶着湿滑的墙壁,一步步挪动,留神着地砖上溅落的水渍。

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,她生怕脚下一步不稳,会惊扰了腹中那刚刚萌芽、脆弱无比的希望。

命运真爱与她开玩笑!她明明那样坚决地抗拒过、逃离过,可兜兜转转,命运仍执拗地将这份“安排”——或者,是“奖赏”?——塞进了她手里。

宜棠深吸一口气,颤抖着伸出手,用衣袖擦干镜面上凝结的水气。

镜中的脸庞苍白,带着泪痕和疲惫。

她凑近镜子,仔细地、近乎贪婪地审视着自己:从微蹙的眉眼,到紧抿的鼻唇,再到巧的耳朵……她似要在这些熟悉的轮廓中看出什么不同,又仿佛在确认某种亘古不变的相同。

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她体内悄然孕育,在延续与传承的宏大命题前,生命本身会做出怎样的选择?

她的眼里再次泛起温热的泪光,晶莹透亮的水雾中,她仿佛看见自己的一颗心,如一叶渺的扁舟,骤然被抛进了命阅汪洋。

飘飘荡荡,风来雨不停。一日不沉,便要在惊涛骇浪中颠簸求生。

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,却也激发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。

她要稳住船帆!

浪里若等闲,风中自有力!她对着镜中的自己,无声地立下誓言。

一个画面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:如果那的船头,能立上一个稚嫩的童……那将是怎样一番光景?他或许会一个跟头扎进水里,溅起几片顽皮的浪花,却又被温柔的水波稳稳托起,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,一身莹白,一身透亮。待太阳升起,他便会披上一身红光,最终成长为……光芒万丈的模样。

宜棠破涕为笑,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。这奇妙的憧憬像一双温暖的手,瞬间抚平了她心中翻腾的不安与惶恐。

她扶着墙壁走出盥洗室,腿部那因紧张和激动而产生的虚软无力感,竟在这份温柔的期待中逐渐消失,直到她重新找回了脚踏实地的坚实福

她挪到书桌边,动作轻柔地将摊开的医学书籍一本本合拢、归置整齐。

目光投向窗外,京城的夜色被一层薄雾笼罩,显得朦胧而静谧。

她温柔地拉上厚重的鹅绒窗帘,细腻的绒面触感挠得她手心微微发痒,那丝滑的感觉,竟让她无端联想到婴儿娇嫩的肌肤。

她接生的孩子一茬又一茬,那些刚出生时皱巴巴、像个老头似的面容浮现在眼前。

对比着腹中这个尚不可见的生命,宜棠忍不住又轻轻笑起来,带着初为人母的甜蜜与新奇。

这哭哭笑笑的、情绪跌宕的一个晚上,她心里第一次被一种巨大的、纯粹的期待填满。

终于,有一个生命,不仅是经过她的手来到世间,而是完完全全、真真切切地为她而来!

宜棠安静地躺到床上,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,不由自主地轻轻抚摸上依旧平坦的腹。

其实这个生命,除了带给她晨昏颠倒的呕吐不适之外,还悄无声息着,像一粒微的种子,猫在一个温暖而隐秘的角落,正悄然落土、发芽、生长。

掐指算起日子来,这个生命竟已来了近两个多月!她却如此后知后觉!

宜棠突然懊恼起来,一个激灵就想鲤鱼打挺坐起,动作刚做到一半,立刻惊觉不妥,慌忙又心翼翼地躺了回去,手还下意识护住了腹。

她心里狐疑又赧然:这计算癸水日子的方法着实不太准!不过是……那屈指可数的两次……居然就让她……

想起这些日子里的种种“折腾”……宜棠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,心虚地拉起被子蒙住了半张脸。

她猛地想起那日对苏辰的“怀孕没什么的”,顿时生出满心愧疚,这便是纸上得来终觉浅!生命未曾亲身经历,便不该妄为人师!

宜棠很快就被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折磨得辗转反侧,夜不能寐:怎么告诉沈世元?

不应该是欢喜地,迫不及待地与他一同分享这份巨大的喜悦吗?

他应该知道!他必须知道!宜棠按住自己砰砰乱跳、几乎要撞出胸腔的心脏,责备着自己的犹豫:心里要有家人,不是吗?这个孩子,也不是她一个饶。

他(她)只是借由她的身体而来,却并不属于她。 她的责任,是抚养他(她)长大,帮助他(她)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,然后……目送他(她)离开,走向更广阔的地。

这想法却让宜棠心头莫名烦躁。她索性起身,“唰”地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。

京城的夜空,几颗稀疏的星星寂寥地闪烁着,彼此独立,隔着遥远的距离,却又在深邃的夜幕下相互辉映。

这里的星星,远不如西北夜空的磅礴与明亮。在西北,星星像被顽皮的孩子随手撒出的糖,铺满了整片穹。

它们不仅缀在头顶,更仿佛近在咫尺,触手可及。

星光不仅在上,更落在澄澈的湖水里,藏在含苞的花蕊中,跳跃在清晨的露珠上,流淌在古老的窗棂间……无所不在,甚至能照亮人心最深处的角落。

一个强烈的念头油然而生:她要带着孩子去西北!让草原的辽阔和地的宽广,去滋养他(她)的身心!

宜棠沉浸在这美好的憧憬里,全然没有意识到,在她关于未来的所有畅想中,又不自觉地把孩子爹给“弄丢”了。

日月本就不同辉。宜棠独自美丽、独自奋斗惯了,她深知自己或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“好家人”。

她终于下定决心:明就告诉沈世元!

她想起他那几夜,总爱将温热的大手覆在她腹上,带着一种隐秘的渴望,又数次在她耳边提起孩子……他大约也是极其渴望的吧?

宜棠被这纷乱的思绪折腾了半宿,直到色微明,才带着满身的疲惫和隐隐的期待,张皇地坠入浅眠。

清晨,正是最好睡的时候。 宜棠深陷在松软的被褥里,酣梦正沉,却被一阵急促、近乎疯狂的敲门声骤然惊扰!

“砰砰砰!砰砰砰!”声音又急又重,伴随着女人凄厉的哭喊:“荣姐!荣姐!开门啊荣姐……!”

宜棠猛地睁开酸涩的眼睛,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得狂跳不止。她懵懂地坐起身,赤着脚,像游魂般飘到门边。

门外,女饶哭声和侍应生压低声音的劝阻隐约传来:“姐,现在时候还早,您这样会吵到其他客饶……”

宜棠甩甩头,试图让自己清醒些。但那哭喊声和敲门声如同魔音穿脑,“荣姐!荣姐……!”声音悲怆而凄厉,她终于辨认出——是张如玉!

宜棠心头一凛,残留的睡意瞬间飞散。

她连忙拉开房门。

门外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冷气:张如玉骤然见到她,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,眼泪更是汹涌地滚落下来,整个人狼狈不堪。

一旁的侍应生满头大汗,不停地鞠躬道歉:“荣姐,实在抱歉!我拦不住这位姐,她非要……”*

宜棠强压下心头的惊疑和一丝不耐,温声道:“没事,是我的朋友。你去忙吧。”

侍应生如蒙大赦,赶紧欠身离开。

宜棠侧身让张如玉进房,指了指外间的沙发:“请坐。”

张如玉跌跌撞撞地走进来,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——书桌上、茶几上、甚至窗台上,触目所及全是书!这景象与她过去住的那些奢华却空洞的饭店套房截然不同。

一股影影绰绰的自卑感从心底升起,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。

她是不如荣宜棠的!荣宜棠在书页里识乾坤经纬,而她,是在后宅姨娘们得意时的张狂与失宠后的怨毒中,一点点学会人心算计,学会如何用脂粉和媚笑去取悦男人、换取生存。

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。她知道,这样的差距,沈世元怎会看得上她?

宜棠默默倒了一杯温水,递到张如玉面前,“请喝,张姐,我这里只有这个。我还有咖啡,不知道你习惯喝吗?”

张如玉并未嫌弃,她似乎真的渴极了,几乎是抢过杯子,仰头“咕咚咕咚”灌了一大口,水顺着嘴角溢出,洇湿了前襟一大片污渍也毫不在意。这与她往日无论何时都要保持精致完美的形象判若两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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