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早上，高林科长像往常一样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办公室。然而，当他的皮鞋跟磕在门槛上时，发出的声音却比以往低了三度，仿佛是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一些。
他左手紧紧地捏着那个陪伴他多年的保温杯，右手则攥着半张皱巴巴的报纸。这张报纸的边角似乎沾上了一些疑似酱油的污渍，那是他今早排队买油条时，不心被卖早点的大爷溅上的。
走进办公室，高林科长一眼就看到了石英钟，此时的时间正好指向九点零七分。办公室里静悄悄的，只有老马正用牙签剔着牙，李则对着一摞文件发呆，而王五的办公椅却是空着的，椅背上还搭着一件油乎乎的夹克。
“都停下。” 高林把保温杯顿在桌上，杯盖弹起时溅出几滴褐色液体。他昨晚在局招待所陪客，喝了四两老白干，此刻太阳穴突突直跳，看谁都像浮在油锅里的麻花。“从今起，科室禁酒令生效。”
老马的牙签 “啪嗒” 掉在桌上：“高科，上周局里刚发通知，接待用酒要走‘文明餐桌’审批流程……”
“不是流程问题。” 高林从抽屉里拽出个红本本，封皮印着 “机关作风建设纲要”，扉页夹着半片柠檬 —— 那是他今早醒酒用的。“昨儿我看见王五拿公章蘸印泥时，手指头都在抖。这哪是盖章？这是给文件灌迷魂汤！”
李推了推眼镜，笔尖在 “禁酒令实施方案” 草稿上悬着：“科长，要不要先拟个通知？比如‘关于严禁工作时间饮酒的若干规定’，分一二三……”
“拟个屁！” 高林一拍桌子，保温杯里的液体晃出杯口，在 “接待费用报销单” 上洇出个歪扭的圈。“现在就执行！谁再在办公室闻见酒味，扣季度考核分！”
话音刚落，走廊传来 “哐当” 一声响。王五抱着一摞文件夹冲进来，头发上沾着片梧桐叶：“科长！收发室有咱科的特快专递，是‘禁酒宣传资料’，可箱子上印着‘某酒厂新品试用装’……”
高林的太阳穴跳得更凶了。他想起三个月前，局里发过一批 “廉政茶杯”，杯底刻着 “清正廉洁”，结果每个杯子都能盛四两白酒，恰好是他昨晚的酒量。
老马慢悠悠转着钢笔：“要我，禁酒得先从源头抓起。比如去年咱科领的‘醒酒汤配方集’，附录里全是各大酒厂的‘保健酒’广告。” 他拉开抽屉，掏出本红皮手册，扉页果然印着 “某特曲酒厂荣誉出品”。
李突然指着窗外：“科长！收发室老张扛着箱子过来了，箱子上的胶带都印着‘琼浆玉液’字样！”
办公室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石英钟的滴答声。高林盯着那箱子，想起上周局里刚开完 “反四风” 会议，投影仪幕布上还沾着前一聚餐时溅的红酒渍。他猛地拍桌：“王五！去把箱子扣下，就…… 就里面涉嫌‘易燃液体危险品’！”
王五刚摸到门把手，走廊里突然传来喊声：“高科长！局纪检组来查‘禁酒令落实情况’了！” 众人齐刷刷看向高林 —— 他昨晚陪客的报销单还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，发票上 “茅台” 二字清晰可见。
“慌什么！” 高林抓起那半片柠檬塞进口袋，又把 “廉政茶杯” 倒扣在桌上，“李，把‘禁酒承诺书’拿出来，让他们签字；老马，把抽屉里的‘无醇饮料品鉴记录’摆上；五……” 他瞥见王五正往嘴里灌藿香正气水，“你把藿香正气水藏起来，那玩意儿含酒精！”
纪检组的老王推门进来时，正看见高林用钢笔尖挑着柠檬片，往每个饶茶杯里滴汁。“高科这是……” 老王盯着桌上的 “无醇饮料品鉴记录”，那其实是去年的茶叶采购单改的，“我们接到举报，你科有人用公章蘸酒盖章？”
高林的钢笔尖一颤，柠檬片掉进老王的茶杯。他想起上周王五确实拿印泥盒当酒杯使，还抱怨 “印泥味比二锅头还冲”。此刻王五正把藿香正气水往抽屉里塞，瓶身标签在阳光下晃出 “含乙醇 40 的字样。
“老王您看，” 高林猛地把柠檬片从茶杯里捞出来，指尖沾着的黄色汁液滴在 “无醇饮料品鉴记录” 上，晕开的痕迹像极了酒渍，“我们正开展‘柠檬酸醒酒法’科研项目，这是最新成果……”
老王的目光落在王五的抽屉缝上 —— 藿香正气水的瓶盖正往外渗着液体。“高科，听你们科还赢公章蘸酒盖章’的传统？”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印泥盒，开盖时却愣住了：里面垫着半张糖纸，糖纸下是几块融化的水果硬糖。
“这是创新！” 高林立刻接话，“用果糖模拟印泥黏度，既环保又防误饮。王，把‘印泥改良报告’拿来！”
王五手忙脚乱地翻抽屉，却拽出个酒瓶盖 —— 那是他昨藏起来的二锅头瓶盖。老马突然咳嗽起来，指着窗外：“快看！收发室老张把箱子扛到纪委门口了，箱子裂晾缝，掉出来的不是酒，是…… 是儿童果味饮料？”
众人挤到窗边，只见老张正蹲在地上捡瓶子，标签上赫然印着 “洋人妙恋”，只不过被人用马克笔改成了 “琼浆玉液”。高林突然想起三个月前，局里为了应付检查，曾让各科室把饮料瓶贴上 “警示教育资料” 标签。
“误会，全是误会啊！”高林一边大声喊着，一边快步走到老王面前，满脸堆笑地拍了拍老王的肩膀，想要解释清楚刚刚发生的事情。
然而，就在他抬手的瞬间，一个的黄色物体突然从他的口袋里滑落出来，不偏不倚地掉在了老王的鞋面上。老王低头一看，原来是一片柠檬片。
就在这时，办公室的门“砰”的一声被撞开，李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。他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，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封面上，“禁酒令执行情况汇报”几个大字格外醒目，而那上面竟然还在不停地滴着墨水，一滴、两滴……黑色的墨水滴在洁白的纸张上，迅速晕染开来，形成了一个酒杯的形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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