庙会的社火巡游在暮色中开场，铜梁龙灯的龙珠引着彩龙 “钻龙门”，却在庙门口突然停住。舞龙队的领头人举着《龙身照明设备审批单》跑过来：“高科长，龙身里的蜡烛得盖‘光明传播审批章’，昨儿没盖，消防科‘存在意识形态火灾隐患’。” 高林被簇拥着登上台阶，举着枣木大印对准龙珠，却发现印泥盒里混着下午喝的红茶菌水，红漆表面浮着胶状菌膜，像极了赵师傅蒸锅里没捞干净的孔雀毛浮沫。
“这印泥怎么回事？” 他皱眉。陈永年从包里掏出《印泥成分季度审查报告》：“您忘啦，上周规定印泥需掺 15% 的本土菌种，体现‘微生物革命本土化’，这菌膜是特意培养的‘革命红菌’。” 舞龙队赶紧点燃蜡烛，龙珠里的火苗映着菌膜晃动，把高林的脸照得忽红忽绿。刚盖完章，李主任又举着《龙灯摆动轨迹备案表》：“科长，龙身摆动需按虚线走，昨儿排练时龙尾扫到宣传栏，被定为‘尾巴翘得太高右倾事件’，今儿绑了沙袋，您看这重量合格不？”
狮舞队的青狮踩着高桩眨眼逗趣，突然从嘴里吐出 “国泰民安” 的红条幅。陈永年立刻举起放大镜凑近：“‘泰’字的水旁多了两点，属‘修正主义笔画’！” 舞狮人在高桩上摇晃，红条幅被风吹得乱飘，“安” 字的宝盖头差点掉下来。高林盯着条幅，突然想起上午在灯具厂对着清蒸鱼发呆的场景，胃里的茅台酒又开始翻涌。更荒诞的是抬阁表演，木架上扮成穆桂英的孩胸前挂着《高空造型安全审批表》，铁架上别着半张《儿童面部妆容阶级成分鉴定》，胭脂颜色需符合 “革命女将标准色号 233”。
“这孩子站那么高，安全绳系了吗？” 高林问。抬阁队长安抚道：“放心，每根绳子都盖了‘防坠落审批章’，不过……” 他指着孩手里的纸枪，“玩具枪的枪口角度得调，昨儿对着西北方向，被成‘瞄准革命盟友’，今儿得朝东南，对着供销社方向。” 陈永年突然喊住：“等等，穆桂英的盔甲鳞片得编号，每片对应一个审批节点，昨晚掉了三片，得补《盔甲部件遗失情况明》。”
凉糕摊前，高林终于蹲下吃碗红糖水凉糕，瓷勺刚碰到凉糕，就被副食店张干事拽起：“科长，咱的酸梅汤玻璃罐等着您盖‘透明材质革命认证’呢！” 他手里的《解暑饮品透光率检测报告》边缘画着歪扭的烤串，签头标着 “孜然颗粒政审未通过”。高林盯着玻璃罐，酸梅汤里的乌梅沉在底部，像一颗颗审批章的倒影。“透光率得超过 75%，” 张干事解释，“昨儿有罐 69%，被定为‘透明度不足右倾’，全倒了。”
旁边的糖油果子摊飘来甜香，摊主正把糯米团丢进油锅。李主任突然掏出《油炸食品形状规范》：“果子得炸成公章圆形，上次有个椭圆的，被群众举报‘形状不正’，今儿特意换了圆模具。” 高林看着油锅里翻滚的果子，每个都套着铁环模具，出锅时还得用印章在表面压出 “合格” 字样。摊主擦着汗：“领导，这模具卡得太死，有几个果子炸破了，算‘革命意志不坚定’不？”
三大炮的壮汉刚把糯米团甩向铜盘，“砰！砰！砰！” 三声过后，陈永年就举着《声响意识形态分析》冲过去：“分贝数 82，超过标准 2 分贝，属‘热情过度左倾’！” 壮汉愣住：“那多少分贝合适？”“79 到 80，” 李主任翻着表格，“昨儿有个 78 的，又被‘热情不足右倾’，您得练到刚好 80，误差不超过 0.5 分贝。” 旁边的孩举着三大炮抗议：“叔叔，太响会吓哭我们！” 陈永年蹲下身：“朋友，这声响代表‘三面红旗’，哭了就是‘对红旗感情不深’，得回家看《审批宣传片》学习。”
踩高跷的队伍路过，扮演者穿戏服扮成八仙，每个高跷腿上都贴着《高度安全审批标贴》。“汉钟离的扇子得审批，” 陈永年指着扇子，“扇面画的是蟠桃，属‘资产阶级享乐主义’，昨儿换成镰刀锤子，又被‘神仙拿镰刀不符合神话规范’，今儿改画审批流程图了。” 高跷队长安慰道：“领导，这高度绝对安全，每根高跷都经计量所校准，误差不超过 1 毫米。” 刚完，吕洞宾的高跷突然歪了，差点撞到 “破除迷信” 的标语牌。
划旱船的姑娘躲在彩绸船篷里摇桨，艄公扮成丑角拿蒲扇逗乐。李主任拦住船篷：“船篷颜色得用‘革命正红色’，昨儿用了橘红，被批‘颜色右倾’，今儿重染的。” 他掀开船篷，里面的姑娘胸前挂着《船娘仪态审批表》，笑容需保持 “既热情又端庄的 15 度微笑标准”。艄公摇着蒲扇：“领导，这船得划八字形，昨儿划成 S 形，被成‘路线摇摆’，今儿胳膊都快断了。”
抬阁上的孩突然哭起来，穆桂英的纸枪掉在地上。抬阁队长慌忙捡起，发现枪口果然朝了西北方向。“快调回来！” 陈永年喊着，“得对着供销社，那儿挂着‘发展生产’标语！” 高林看着手忙脚乱的队伍，突然觉得这社火巡游不是表演，而是场巨大的审批仪式，每个动作、每笔颜色、每声声响都被公章钉死在流程里。凉糕的甜味还在舌尖，酸梅汤的凉气却顺着喉咙往下沉，像吞了块带审批章的冰。
此时广播响起：“请高科长前往灯谜区，审核‘政治灯谜’，要求谜面必须与《审批流程规范》挂钩，谜底含‘公章’‘同意’等词。” 李主任和陈永年立刻抱着表格跟上来，纸页在暮色中泛着油光，像极了审批机里卡着的旧文件。远处的龙灯又开始游动，龙珠里的蜡烛火苗晃着菌膜，把 “国泰民安” 的条幅照得忽明忽暗，“泰” 字多出来的两点在风中颤动，像两个多余的审批章，盖在荒诞的夜幕上。
糖油果子摊的摊主还在炸着公章形状的果子，油锅里的铁环模具映着火光，把 “合格” 的印章压进每个果子里。高林摸了摸袖口的酱豆腐印，又看了看裤脚的糖渣，突然觉得这些污渍才是真正的勋章，比任何审批章都鲜活。抬阁上的孩终于不哭了，手里的纸枪对准了东南方的供销社，而他胃里的茅台酒还在翻涌，混着凉糕的甜和酸梅汤的涩，像碗没盖审批章的大杂烩，在荒诞的肠胃里慢慢发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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