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色镜域本应宁静如昼,温润如心跳的波纹,此刻却如冰封深渊。
当伯克利穿过那道通往生命之镜的门时,空气中熟悉的光,已经碎裂成片。他脚下的光桥微微颤动,前方那具沉眠的身体依旧静卧,金发如流泉般倾泻在水晶榻上,佐拉尔尚未苏醒——但他的身躯,正在不自觉地轻轻颤动。
这从未出现过。
伯克利瞬间意识到:敌人已经进入了镜域。
不是污染,是入侵。
——
“啧。”
他低声骂了一句,站直身躯,黑色外套在空间中无风自扬,掌心幽暗气息汇聚,死亡的利爪从指尖一寸寸生出,锋芒透骨。
身后骤然浮现出半透明的巨大影翅,残破、尖锐,如被流放者撕裂的神性残痕。
就在这时,空间深处传来第一声“咯咯”的声响,如同断裂的时间轴,缓慢但恶意十足地拧开现实。
第一个出现的是——时断体。
它没有明确的形体,像是由千百个碎裂钟盘拼接而成的抽象结构,时间的指针在它身上不停旋转、破碎、逆行,又重组。它拖着扭曲的尾链缓缓前行,沿途时间崩塌,镜面上出现一条条深不见底的裂缝。
伯克利左手一挥,死亡气息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利爪刃,划破空间直冲它而去。
锵!
时断体侧身,整块身体瞬间碎裂成七段飞散,然后又在空中重组,下一秒便从背后袭来。
“你以为时间是你能驾驭的?”
它用无声的语言,在伯克利的脑海中咆哮,“那你可真是错得离谱!”
伯克利侧身一击,将其从身后撕开半边,但被余波震退几步。落地时,他唇角渗出一点血。
还没站稳,第二道阴影已从裂隙中涌出。
——
厄渊使。
一具高大的人形骨骼,眼眶中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,骨架仿佛由溺死者的痛苦铸成,身后悬挂着成百上千条渔线,每一条都勾连着现实中某个“将死未死之人”的灵魂。
“死亡管理者。”
它的声音像潮水灌入耳中,令人耳膜刺痛,“你不是早该属于我们?”
它挥动手中锁链,锁链缠上伯克利的右臂,将他拖入镜面深渊下方。伯克利没有惊慌,反而嘴角一挑,反手拉住锁链,用力一拽。
“你想死,我现在就成全你。”
他的翅影化作数十道黑锋,如暴雨般朝厄渊使倾泻而下。
鲜血染红镜域,空间层层碎裂。
——
还未等他喘息,第三道气息悄然降临——不同于前两者的嘶吼与怒嚣,这一位,灾祸母体,是静静地出现的。
她如同一位怀抱亡婴的女人,身躯扭曲,怀中空空如也,脸庞却始终带着悲悯的微笑。她一出现,镜域中所有残存的“生命”立刻开始枯萎,连佐拉尔的身体也剧烈颤动。
“他……快醒了。”
灾祸母体低声呢喃,声音中藏着一种令人发狂的慈爱,“我来……接他。”
“不可能让你碰他!”
伯克利暴怒,黑气彻底爆发。他猛地跃起,直扑灾祸母体,用死亡将她逼入幽光崩塌的核心区域,强行撕开对方腐化的子体之翼。
他身上伤口遍布,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镜域地面,却被他强行按住。
三大混乱造物同时逼近,伯克利退无可退。
身后,就是沉睡的佐拉尔。
他知道,这不是一场他能胜的仗。
但他也知道,如果他倒下,这一块净土,就会成为混乱的门槛。
他咬破舌尖,低声咏唱古语,调动了深层的死亡权能——将生命之镜部分“封锁”在他的神格之中,等同于:用自身为封印,拖住三大敌人。
“你们……不是来拿走他的命。”
他声音沙哑,“你们是来……拿走我的。”
幽光汇聚,死亡之息化作黑色结界,如囚笼般将自己与三大混乱造物一同困入。
“来啊。”
他仰头,鲜血流入唇边,眼中却透出野兽般的凶狠。
“圣诞节,我陪你们——一起下地狱。”
结界闭合,爆炸般的黑光将整个生命之镜撕成两个空间层。
外层的空间中,佐拉尔的睫毛微微颤抖——
他在醒来。伯克利浑身是血,与三具怪物缠斗如神魔。
结界之中,三具混乱造物步步逼近。死亡的气息被腐蚀,伯克利浑身是血,伤口中渗出黑色裂纹,甚至连他背后的影翅也在一点点碎裂。
他跪下的那一刻,仍死死盯着那具沉睡的身影。
“佐拉尔……再等等……”
就在他几乎被“灾祸母体”的触须包裹时,镜域上空忽然炸响一道清脆如玉磬震鸣的音波。
——嗡——!
虚空如水面般荡漾开来,一道青绿色的符篆从高处缓缓降下,随风飘舞,带着山林幽篁、万木拂晓的气息。
下一瞬,一道身影从而降。
他着玄青长衫,袖口绣有山海图纹,乌发如墨,佩剑未出鞘,腰间系一枚铜铃。脚踏一朵流光化形的青莲,眼眸如远山云雨,清冷却不失生意。
苍柠——掌管自然之律。
“孽障。”
他语气平缓,却携山河霜雪之意,袖袍一挥,万木惊雷自空中劈落,直接将厄渊使震退数步,那些死者之线如遇雷火,纷纷断裂化灰。
灾祸母体惊叫一声,身形遁入雾中,时断体也开始快速位移,但苍柠只是抬手,一掌落下。
“封。”
大地从无中生根,亿万藤蔓自虚空生长,将时断体强行定住。那是苍柠以“生”之法则束缚“断”的存在,绝对的相克。
伯克利喘息片刻,勉力站起,看了一眼他身旁那个青衣女子。
“你终于肯出现了。”
“你不请我,我怎敢越境。”苍柠淡淡道,抬手打散空中一滴将凝未凝的灾祸之泪。
伯克利舔了舔唇角的血,露出一个几乎算是轻松的笑:“你这话,还是千年前那一套。”
“生生不息,自不更改。”苍柠回他一句,便已挥袖,再次劈下连珠雷击,将厄渊使封入五雷囚阵郑
伯克利见状,双手握爪,死亡气息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尊黑色长影,那是他最深层的神格显形。他配合苍柠,从侧翼迅速杀入时断体内核,准确破坏它的核心转轴。
时断体发出一连串尖锐的钟鸣声,如千百个时间裂隙同时崩塌。伯克利在崩解前一秒飞身跃出,落在苍柠身侧。
“合。”
苍柠低语,地面猛地隆起一根青木权杖,将灾祸母体牢牢钉入虚空,那女人状的怪物发出扭曲悲鸣。
“山川灵脉,不受此邪。”
“那你倒是把它烧个干净。”伯克利咬着牙。
“烧了,镜也毁了。”苍柠眸光静定,“只能封。”
于是两人合力。伯克利以死亡为锁,苍柠以生息为盖,将三具混乱造物强行镇入镜域底层,万象归一,形成一座新生的“封界”。
苍柠吐出一口血,坐在空中静浮的藤蔓上,手指掐着诀:“它们不会退,却会沉,沉于未明之渊。”
伯克利半跪于地,拄着爪刃,看着他们压制下的那片幽光深渊:“迟早还会回来。”
“但今日,不是时候。”苍柠回望他,眉宇如静月山林。
——
战后,苍柠盘膝坐于一片镜光池畔,手中一枚青色茶盏,泡的是他随身带的叶露古茶。他轻轻吹开浮沫,语气平静如常:
“伯克利,你可知——混乱,为何如今能入我等之境?”
伯克利擦干血迹,靠在藤蔓树干下,头靠着臂,半闭着眼睛:“你要讲大道理,我今可没那力气听。”
苍柠微微一笑:“并非大道理,只是旧言有话——‘外邪易御,内漏难防’。”
“混乱,并非以力量破镜域。”
他指了指自己眉心:“它,是通过人心的裂隙,渗入我们之间的。”
伯克利缓缓睁开眼,眸色沉如深海。
苍柠缓声道:
“有人开始疑惑,有人开始怨,有人心起执念,有人……贪一瞬情动。”
“它看见了。”
“它便学会了。”
他轻叹一口:“我守镜千年,知世间四象皆生于念。今之混乱,早已不再是昔日无形之物。”
“它有眼,有耳,有心。如今,更学会了伪装与等待。”
伯克利看着不远处沉睡中的佐拉尔,沉声道:
“所以……那孩子体内的‘秩序’碎片,也是在诱它而来?”
苍柠点头:
“秩序,是最纯的序律。而混乱,最贪它。”
“你守佐拉尔,时间护那孩子……你们皆未言语,却也早已被它盯上。”
“生灵不能对镜长久,它会看到自己的裂缝。若你我再迟一步——今日便是镜毁之时。”
沉默了一会,伯克利低声道:
“……谢了。”
苍柠一抬茶盏,轻声回应:
“你我皆为守之一字,何劳言谢。”
“今日已封镜底,但需速告时间——他所爱之人,已非净土。”
伯克利点头。
茶已凉,镜已息。山林再生,藤蔓低语。
而镜底的黑暗深处,尚有那三双未曾熄灭的眼睛,正静静盯着光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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